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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伦布登上美洲大陆50年后，胡安·罗德里格斯·加布列罗率领三艘帆船，从墨西哥出发北上，启动一段史诗般的远征，去探寻一片未知海域。他要测量所历经的海岸线，探索一条太平洋和大西洋间的神秘通道，以便打通前往亚洲和香料群岛的航线。同时，他还要为西班牙国王摄取新的领土，寻找黄金。
如果没有记错，哥伦布发现新大陆时，他率领的也是三艘帆船。
香料、金银、土地，这就是西方人从事贸易与征战的动力。
加布列罗是第一个踏足美国西海岸的欧洲人。他于1542年登陆的地点，就是我现在所站的圣迭戈落马角。
第二年，他战死在与印第安人的冲突中，其部下继续北上探险（这情形，又似麦哲伦故事的翻版）。他们到底走了多远，迄今成谜。但西班牙则实实在在地摄取了800多英里的海岸线。加布列罗没能完成使命，但他记载了海岸、洋流与海风的数据，使后人的航行更安全。22年后，连接美洲和菲律宾两大西班牙属地的跨太平洋航路被打通。西方史家评价，加布列罗的死，结束了西班牙的地理大发现时代，却开启了西班牙殖民全球的时代。
落马角，一截伸入大洋的半岛，如同一条臂膀，与拳头般的科罗纳多岛一起，拱卫出一湾平静宽阔的良港。
半岛末端，即加布列罗当年登陆点一带，于1913年被辟为“加布列罗国家纪念地”，以纪念这个历史上的野心家、探险家和殖民先驱。
野心来源于好奇心。好奇乃人类天性，野心则是优秀民族的秉赋。有野心，才有征服与掠夺，才有环球航行与地理大发现，才有登月与“火星500”计划，才知道“普天之下，并非王土”，天朝并非中央之国，地球不过是宇宙尘埃。只有弱者才讲仁义道德，钦差大臣即使到了海外，仅仅宣扬一番天朝恩威，用瓷器去和土著人交换长颈鹿，就以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火药用来放焰火，不过自己骗自己。
一说历史，中国人就伤心。
江山代有才人出，英国取代西班牙殖民北美。曾经偏居狭窄海岛的民族，面对一整片大陆展现眼前，竟可以有条不紊地开发，层层推进，从不满足。从东岸到西岸，依靠马队、火枪和效率，美国人当家作主、反客为主，杀尽印第安人，打败墨西哥，把一个新生国家的疆域推进到陆地尽头。
当时，大清王朝正把西北、东北的大片领土拱手送予外人。当时，英国人退出美国后，转而继续经营印度，并借助一个落后民族的人力，去征服另一个落后民族，用一杆烟枪，摧毁了一个老朽文明的心智。假设，亚洲与北美之间，没有一个宽广的太平洋，天知道，美国人不会参与到宰割中华的勾当中？
美国人纪念加布列罗，根本就是要铭记一种民族基因，一种一往无前、从不退让的基因。凭着这种基因，美利坚得以立国，新大陆得以叫做亚美利加洲。
难道会叫做瀛洲吗？
从航海博物馆出来，我就直奔这个大陆尽头的落马角。海拔100多米的山头上，矗立着一座洁白的灯塔，俯瞰大洋与海港出入口，使这个占据地利的海角，变成一个历史地标。
灯塔启用于1855年。一位守塔人，与其家人一起，在这孤立封闭的灯塔下工作了20年，每周7天、每天24小时地守候，没有假日。1891年，为避开云雾的经常遮挡，当局在山头下方的海岬上另修一座灯塔。旧灯塔如今被辟为陈列室，展示当年守塔人的生活起居和工作状态，也介绍灯塔的工作原理。
一百多年前的文物，平民的事迹，被这个新生国家一一珍藏与纪念。历史在这里，从一开始即有完整记录。什么是民族魂？每一个个体都得到尊重，每一个灵魂都得以安息，每一个人，都具备一些共同的优良气质，这就是民族魂！
看着平凡朴素的陈列品，也许无人能体会守塔人的孤苦寂寞。20年守望，在天长海阔的岁月里，日出日落，潮涨潮退，那一眨一闪的明灯，告诉每一艘进出港湾的航船，天地自然的一切韵律中，已加入你小小的脉搏，在一下一下地跳动。
灯塔，照进港湾，照进海洋和历史深处。守塔人的故事，如同灯塔照耀的海面那样苍凉。加布列罗的传奇，如同他探索的海域一样神秘。天边，涌起一股往事的海啸。
面对汪洋，寒风吹乱了山头的茅草，吹乱了我的发梢。裹紧外套，一转身，大陆地平线上飘起滚滚云烟，城市在海天静谧中收敛起喧哗。脚下的港湾，帆影依依，铁甲阵阵，浮载着别人的优游，鼓动起我的忧愁。站在这个山头，莫名感怀涌上心头。短暂人生，就是一段有限的航程，不知会沉沦在哪一片深海，或搁浅于哪一个险滩。你需要几张激情的风帆，你需要一盏智慧的明灯。你要走得远，走得稳。
接近黄昏，雨点落下，海风更冷，吹散了无谓的遐想。踱进游客中心避寒，小卖部有不少国家公园画册，《约书亚树公园》、《锡安山》、《布赖斯峡谷》、《峡谷地》等等，都将是我后半程的目的地。绚丽的画卷已然展开，斑斓的大地就在脚下。不问价钱，全部收录。行李增加了分量，旅途增添了寄托和希冀。
走美国的路，读美国人的书，一往无前，幻觉自己俨然移植了美国文明的基因。不然，我何以要来此独行？天色不早，海色更加深沉，城市逐渐亮起灯光。城市以外，地平线上，延伸着我将用车轮丈量的大地山河。我准备好了。
落马角留下过加布列罗的足印，他在这里登上北美大陆。美国人民把国土拓展到这里。我也将从这里起程，去深入这片梦境中的新大陆腹地。
马士革 《2010美西山湖海（19）：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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