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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夜，热带镇（Tropic）。
道路拐回犹他州，地势上升，雨势又密集起来。更高处地面遍布积雪，之前阴沉沉的天空，也被皑皑白雪照得泛光。雪景加雨景，这样的天气还是第一次经历。身处暖和的车厢内，车外竟是寒光逼人，这种体验也前所未有。路面没有积雪也没有结冰，我还是放慢车速，在孤独的行驶中，更要降低风险。
天黑之前抵达小镇Tropic。所谓小镇，其实是沿公路两侧有一些建筑，长不过两百米。有几家旅店、餐厅、加油站和超市，是布赖斯峡谷公园外的服务站，并无几个居民。如此偏僻寂静的地方，我却要呆两个晚上。
为我办理入住手续的美女，表情如同外面的寒风一样冰冷。是不是这里过于清净，使她忘记了微笑？还是因为我一路来过于孤独，总想与人攀谈？
每天开车出门，停车住店，面对空旷的房间，独守长夜。在这个雨声不断的夜晚，在这个荒凉无边的内陆深处，这种孤独感突然很强烈。
走去超市采购点食品。一进门，一个美女对我粲然一笑。哦，原来是那个旅店前台接待员，又在超市里做收银员。旅店与超市是一家。
买了食品，本打算在房间里将就晚餐。但为了一份热食，更为了一份人气，还是去餐厅吧。
外面很冷，走几步就到餐厅，还是必须穿上大衣和帽子。
今天开始，再也吃不上唐餐啦。走进唯一开门营业的西餐厅，餐厅不小，食客不多。落座后，发现隔壁桌一张东方面孔的男青年，一边吃色拉，一边在看书。一搭讪，得知是日本人，正在环球旅行，一路坐班车，或者搭便车旅行，已经走了三个月。从阿拉斯加起程，南下加拿大，从加西到加东，加东下美东，又从美东第二次横跨北美大陆来美西。下一步是穿越中美和南美，预计总共一年时间。
靠，厉害啊。他的旅行方式，不正是我年轻时曾向往的吗？
“就你一个人？”我问。
“嗨！”他说。
“为什么一个人？”
“就喜欢。”
“为什么要环球？”
“说不清。生长在地球上，总想看清地球吧。”
这是所有旅行家的标准答案，何须更多理由？
“你多大了？”
“32.”
“如果我年轻10岁，我也环球。”
“现在开始也不迟啊。跟我一起走吧。”
说的容易，我也想啊。体力上没问题，但是我上有老下有小，能说走就走吗？年轻的岁月溜走了，曾经想过一定要环球旅行，但总以为还有时间，总以为自己还年轻，总有机会。光阴在蹉跎中流失，现在再来实践，已经身不由己。生命中有些事，过去了就无法挽回。明天我将继续东征，他则西进，已经联系好车辆。祝他好运。
回到房间，给夫人打了个电话，说：我决定私奔，一年后再回家，因为我要环球旅行。
“呸！你爱上哪上哪，不用回来。”电话里传来熟悉的河东狮吼。
我知道，她肯定不相信。其实，我也不相信。人，到底不是为自己活着。人的野心、雄心、壮心，随年龄增长而萎缩。
电视上不断地报道周边的天气状况。我曾途经的圣乔治市，被处女河的洪水冲掉了一座民宅。科罗拉多高原，已经笼罩在风雪之中。不知后面的行程，是否会有危险。走出房间抽烟，房门外就是旷野，依然是寒风冷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这个苦寒之地，居然名叫Tropic（热带）。远离家人，在地球的这个角落，在寒冷的雨夜逗留在一个没有人气的地方，孤独感益发强烈。或许，这也是旅行中必须的体验。或许，环球旅行未必是想象中那么美妙。前台那位接待员美女从超市走回来，又给了我一个淡淡的微笑，曼妙的身影消失在旅店的拐角处。寒风中，似有暗香浮动。
回房间敲下这篇游记，思绪从日本浪人的天涯海角拉回来。每一个方块字都是我的朋友，它们一点一点地，把寂寞融化，把孤独逐出了我的心房。
马士革 《2010美西山湖海（26）：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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