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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别了穹窿拱门、塔楼拱门和那轮睡去的圆月，绿龟大巴开始在拱石公园里轻快前行。两侧风景几无二致，一簇簇的矮绿点缀着一片片阔野、一块块巨岩、一丛丛枯枝。无边无际的地阔天空中，乱石奇峰层出不穷，奇瑰壮丽，目不暇接。 看着窗外渐次远去的诱人风景，不由得想起小时作文常用的老套感慨－－“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这些晨光中被大巴轻而易举地抛弃掉的风景已令我目眩神迷，我实在无法想象即将成为目的地的那处所在又将是何等的不凡。
没多久，大巴停在了路旁的一块空地上－－拱石公园众多营地中的一处。一个立在地上的直饮水管、几张素朴的木制桌椅、一块几百平米的平地，这些代表着人类文明和欲望的设施简陋得有些寒酸。周遭风物依旧慷慨磅礴：巨大的禇红色岩石环抱，几株苍劲的老树相邻，平坦又少车的公路远去，各种低矮的耐旱植物四面浓淡疏密着。中国传统文人对某些景致总有特别的情感寄怀。叠石处宜修竹，窗楣外宜芭蕉，湖中宜岛，柳外宜云，这些小小巧巧、极尽妙思的布景设情，总能给留连于丝竹歌舞的江南雅士们制造诗意。人力之巧，固可辗转腾挪，但极致之求，也不过是夺天工而已。还有什么人工景致比得过如雪大漠、如勾弯月、如笔孤烟、如轮落日呢？在这个寒酸而普通的园中营地上，那几株随意生长的老树教科书般地讲述了什么叫浑然天成。它们的位置、朝向、高矮、姿态等等，无不恰到好处、妙至毫巅。天地之美，不仅体现在高山大川奇雄之地，也体现在静卧一隅的苍树顽石间。我怔怔地望着，痴痴地想着，坚信这样的布局是这些自然元素间最完美的组合。现在想来，初见时的那种震撼和慨叹实在有些可爱，有些可笑。那里有石或没有石，有树或没有树，树是左右呼应还是整齐划一，无论怎样，都是完美的风景。
几块巨大的禇红色岩石小山般横卧在营地旁。几名动作麻利的团友已经顺着圆滑但仍可攀爬的石坡向顶部冲去，这样的机会总是不太好错过的，更何况刚刚的视觉盛宴已如吗啡般将所有的人神经都刺激得一触即发。放下洗脸刷牙诸般琐事，先跟着冲上去看看是正经！ 站在巨岩之上，煞有介事地举目四顾一番后，带着渐渐平复的心情，开始小心翼翼地下彻回营，一些刚结束了洗漱的团友们则又开始了攀登。如果可以远望，也许我们就象一群来来回回的小蚂蚁。
刚刚到达营地时，ANDY强调了一件以前从未强调过的事情：节约用水。那根立在营地边的水管虽然拧开就出直饮水，但却是计量收费的，这让需要考虑成本的绿龟公司不得不加点小心－－虽然清晨的天气尚未炎热起来，但要是大家你洗我洗地热闹起来，也会水流成河。“那是我们的饮用水源，大家尽量节约用水，不要在那里洗脸。。。”尽职的ANDY再一次加重了语气。这里是干旱的犹他州，就算没有ANDY的强调，水也是宝贵的。但这是一群不太守纪律的人，就算有了ANDY的强调，还是有些团友毫无顾忌地拧开龙头，水花四溅地痛快一番。当然，我和多数团友一样，用一两水瓶的水草草对付了事。既然人在旅途，也不必要求事必由人，粗糙过上一两天也是不错的另一种体验。更何况我的生活一向未曾细腻过。
劳模SCOTT领着几人在准备厨房，这是一个暂时不需要太多人手的活。阳光越发明媚，我决定顺着营地旁的公路向前走走看看。 到处都是红石红土，或坚硬或松软的地上，或密或疏地长着许多耐旱植物，其中多数都长着精细不一的针状叶，临近公路的枝叶上多覆了了层薄薄的土灰。大多数的叶子并不饱满，就连一丛丛的仙人掌也露出干瘪的样子，显然已多日无雨。偶尔有小蜥蜴和花栗鼠在草丛中跑过，数量并不多，但总比公路上的车辆多。 依然有许多造型多变的老树，千扭百转的树身折出奇妙的角度，秃枝枯干间零落地点缀着叶丛，如入定的老僧般守护着身前左右。黎明观日出时，那里也有许多这样的树，也曾让我叹服不已－－我并不知道在以后的几天里，这样奇绝的身影不仅更多，而且更有力道。一直以为是柏树，至少那样子看上去象极了柏树。后来在网上偶然看到一篇文章，说是“长青树”，但我还是坚持叫它们为柏树。网上信息良莠不齐，现在专家又这幺多，常常为了弄明白上网，然后更糊涂了。不如就叫柏树。不知这些老树在这里蹉跎了多久，看树干的颜色与纹理，年头不会是个小数。不知它们有没有解决户口问题，是否也要揣着暂住证在那里坚守终生。
红岩老树间通过的公路安静平坦，远远地甩了一个大弯，只偶尔有车经过。又向前走了几十米，一条叉路从右前方伸了过来，和营地旁的那条路呈一个弯曲的Y型。很奇怪地发现一位小伙子在晨练，顺着公路一路小跑。有人说，看一个国家的活力，有时只需要看有多少年轻人在锻练身体就可以了。在中国，公园里打拳健身的多是老年人，青年人要不就登山玩户外，要不就在家宅着，有点极端。在美国的城市乡村大街小巷里，总是从早到晚不分晨昏地有许多跑步的身影，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着紧身跑步服，有的还会在脖子上搭条毛巾，或是在腰间挂几个小水壶，无一例外地会在胳膊上绑个MP3。看着那个跑在晨光中的身影远去，我想起自己已有十来天没跑步了－－对于我首次正式列入计划的北京半程马拉松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消息。一边小跑着奔向营地，一边暗自思量，要是绿龟公司安排个几公里的长跑活动就好了。 要是北京马拉松不是安排在北京市内的高楼大厦之中，而是选个天蓝地阔景美风轻的地方－－比如这里－－就好了。要是SCOTT他们刚刚把早餐弄好，那就太好了。 没有。当我小跑着回到大巴旁时，团友们还在厨房忙活着。
在餐桌的一侧，德国小伙子Johannes正和苏格兰的Colin夫妇忙着切瓜果蔬菜，Johannes站在最边上，手中刀下是为午餐三明治准备的元葱，这个一向寡言的小伙子正全神贯注地将元葱变成元葱圈。忽然想到这幺多天以来，我还从未有过一张厨房工作照，这个缺失急需弥补。我掏出相机，“Johannes，过来帮我照张相！”寡言的德国小伙子放下刀，笑着将相机接了过去。我来到他刚才的工作岗位上，手起刀落地开始干活。Johannes一楞，"It’s faked"（这不蒙人吗？）"Yes， I know" （对，我知道。）小伙子笑着按下了快门，然后一手相机一手刀地进行了交换，然后又一次地笑着说，"It’s faked"这小子大概太关注于切元葱了，居然忘记了我来自中国。作为当今最大和经济发展最快的发展中国家，这里实际上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舞台，我们每个人都扮演着这幕建设大剧的路人JQKA，主要角色当然是那些代表和领导我们的官员，领衔主演当然是代表和领导他们的官员。当然，大家都有剧本。就算我们的角色再小，也是需要准确背诵一些重要台词并遵守相关规则的。自己有戏份儿时就认真表演好好说台词，没戏份儿时就蹲在下边当观众好好鼓掌。这种表演方式不仅是重要的，而且也是为多年实践所证明了的。我不知道我的这个类比Johannes是否能明白。虽然他是马克思的老乡，我还是懒得跟他讲这幺深刻的道理。我后来想，如果我跟他说了，要是他还一脸困惑地说It’s faked，我就只能强力地予以更正了。No，it’s fucked.
我在享受着水果色拉等美味早餐时，并不知道在接下来的20多个小时中，将充满兴奋、快乐、刺激、惊恐、错愕、恼怒、期待、狼狈、尴尬。。。场景壮美，人物鲜明，故事迭出，情节有趣。如有雷同，绝无可能。。。。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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