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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的夜晚总是令人着迷。除了给我们增加了一些麻烦和快乐外，那场不期而至的雨并没能带来凉爽，空气中的潮湿感甚至也很快消失，熟悉的闷热感很快回归了。
晚9：00钟左右，团友们开始陆续行动，去看朋克。圆月高悬，月光下的河畔公路空旷冷清。如果不是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这样的一条月下公路或会让人生出很多的感慨，甚至恐惧。尽管并不黑暗，大家还是亮出了各种小巧的手电，一簇簇或白或黄的光团晃动着远去。
走了约几百米后，在公路的一个转弯处旁出现了一块较平整的空地，旁边是小山。大概是由于土质关系，刚刚的雨水没有迅速渗透，隧道口外有三两处水洼，月色下映出几抹银光。距山脚10几米的山坡上，可以见到一个巨大的隧道口，一条小道直通那里。
隧道看起来很高很大，进入之后发现比感觉到的还要高要大。径约三米，波纹状的内壁令人联想到洗衣机排水管。大家鱼贯走入，各种怪叫声立时响起，奇异的声波在这条约有几十米长的隧道里撞来撞去。这条隧道就象一个奇妙的加速装置，很快就将我们的情绪再一次撩拨得迫不急待，我们对于那个所谓“隐秘山谷”的期待也忽地一下子达到了涨停的状态。
隧道外没什么域外仙境，没有咆哮着的史前猛兽，没有飞在空中的精灵，没有他那可爱的小公主。一条普普通通的山谷，一些普普通通的山，一处普普通通的谷中空地，空地旁是一段更为普能的石墙。月光依旧明亮地照着，但绝不比别处更加明亮。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喧闹无比。先前到达的团友们已经围成了一个小圈子，圏子中央是几位正全情投入演出的音乐人。鼓、小提琴、吉他、以及口琴。我从来也不曾想到，这幺几种朴实的乐器，居然可以演奏出那么撕心裂肺的声音。没有电声乐器和名牌音箱，但寂夜之下的山谷演唱仍给人以震耳欲聋之感。乐手们拼命地挥舞着手臂、摆动着身体、放肆着喉咙，观众们狂热地跟着挥舞着手臂、摆动着身体、放肆着喉咙！观众大多都是我们的团友，只有为数寥寥的几位陌生人。这支偶然相逢的乐观应该感到庆幸，庆幸遇到了一群这幺乐于配合的观众。团友们也应该庆幸，庆幸遇到了这幺一场古怪卖力的演出。 一首我完全听不出任何歌词、几乎是时断时续地吼出一些音节的莫名其妙的歌曲，突然莫名其妙地激发出了观众和乐手们的巨大激情：各种小手电蜂拥暴闪，相机闪光灯此起彼伏，伴着各种高举的酒瓶子和易拉罐，以及噢噢哇哇的怪叫，场面之狂暴热烈绝不逊于巨星驾临。
老实说，山谷中朋克们的造型有些令人失望。印象中，朋克（PUNK）们首先是要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凶猛造型，然后才是音乐，那种鸡冠子一样纵贯脑壳的莫西干头型曾经是朋克们的身份标志。哈佛广场上常有朋克们颓废而又目中无人地晃悠和演唱。我面前的这几位基本看不出这些朋克标签，简单悠闲得一如我的团友们－－我的一些团友甚至还在鼻翼和肚脐等处挂着金属环－－不过是多了些纹身而已，而纹身在美国已早经不再属于另类文化了。当然，据说朋克的核心是不服和反叛。
从20世纪60年代始，反叛文化便在西方年轻人中漫延开来。他们和一切主流的、传统的思想与行为作战，力量之强差一点就成为主流文化之一。这些造型怪异、行为乖张的新人类们一度令主流社会的精英阶层痛苦不已、忧心不已、愤怒不已、绝望不已。一个时代过去，又一个时代过去了，精英们所惶恐的文明和优雅的跨塌时刻并未到来，人类对社会、文明和思想的反思却由此更深了一步。当然，无论如何，这些人不适合在中国生存。我们需要一切但不需要反叛，我们挖掘一切但不挖掘思想，我们倡导一切但不倡导自由的灵魂。显而易见，这些人肯定更不受深圳欢迎，他们太象“治安高危人群”了。那座曾经给了共和国太多激情梦想的城市，似乎突然从而立之年直接进入了更年期，并且比其他更早进入更年期的城市更加歇斯底里，几与陪都并驾。
令团友们热血贲张的朋克演出，弄得我不合时宜的意兴阑珊。当年跟媳妇兴致勃勃地去工体看演唱会，买票时以为是一个大胡子的宝岛歌手张什么哲，没想到是一个没胡子的宝岛歌手张什么哲，硬着头皮听了一个小时后，终于崩溃而逃。喜欢什么或不喜欢什么，可以有理由也可以没理由。就算我打算伪装成一个热泪盈眶的真正歌迷，面前也最好是随便哪个版的崔健或第一版的旭日阳刚。还好，就算是朋克也需要休息的。在乐队的短暂休息期间，大家更乱哄哄地把酒言欢畅所欲言。IVO举着个看不清标签的洋酒瓶子和一个看不清标签的果汁瓶子四处乱转，见到男团友便拉住共饮，一口酒一口果汁地嘴对瓶直接来，偶有女生也跟着来上几口。一条可能是乐队带来的黑狗叨着根树枝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我友好地摸了摸了狗头后，随手想把那根碍事刮人的树枝拿下扔掉，没想到这狗东西居然毫不松口。好不容易抢下树枝远远扔出，夜幕中一条黑影应声而出，不一会儿又叨着那根棍跑了回来。这条黑狗给大家带来了很多乐趣，团友们纷纷开始与黑狗夺棍较力，哈哈大笑着看着那家伙一次次地消失在黑夜中，又一次次地将那棍破棍子叨回来。这狗不错，坚持自己的坚持，不抛弃，不放弃。有多少狗可以做得到呢？有些狗更喜欢仰望主子的脸色，晃着尾巴地问抛弃不？放弃不？
10：30左右，快乐地通过隧道，我一个人回到了黄金吧营地。夜幕中的大巴静静地停在营地一侧，我的帐蓬内的宿营灯亮出一团体贴的淡红。气温终于有些凉爽感，折腾了一天的我却还需要继续折腾－－还好洗手间很方便。 营地也很热闹。一些没去山谷和更早归来的团友们正围火而谈，火堆边的垃圾袋里已放了许多个瓶子和罐子。今天大家的采购量都很大，至少到目前为止各种酒水供应充足。多数团友选择的都是啤酒，SUSAN的100毫升装的小瓶葡萄酒和GARY的大瓶VODKA在火堆旁相映生辉。宿营必点火必喝酒必阔谈必晚睡，这已不再是安排而是规律了。强忍着大量冰块的冰冻感，千辛万苦地在冷藏箱中翻出了自己的百威，极自然地加入到围火畅饮地队伍之中。
没多久，KERREN们雌纠纠气昂昂地齐唱着小曲走了回来，随即便跳入河中游泳。当KERREN从下游爬上岸再度从我们面前走过时，不知是谁吹了声口哨，英国小女生随即作出了超出相象的回应：她先是喊了声“游泳去！”，然后猛地自己拉下胸罩！两团饱满的月光令大家哄笑声欢呼声口哨声响作一片，KERREN笑着大叫着向河边走去，动作之自然洒脱，令人叹为观止。一个小时以后，山谷中的团友们已基本都回来了。火堆边只剩下了三两位，一些人回到帐蓬中休息，我和一些年轻人则拎着酒移到了河边的石岸上。开始只是因为某人受了河面波光的诱惑，然后便是呼朋唤友的配合。当我们陆陆续续搬到那块石岸后，喝酒的内容和流程也不知不觉地有了变化。IVO又拿出了他的酒－－他的龙舌兰酒（Tequila）－－以及他的橙汁让大家共饮。然后，巴西小姑娘MARIEL突然间成为了当晚的关键角色。她先是纠正并提出了正确的饮酒方法－－先在虎口处放一点盐，然后喝酒，然后再来一小块柠檬。好在临时厨房里有足够多的盐，并且有人还真找来了几个柠檬，随之便开始了复杂的饮酒过程。然后柠檬光了，便改用橙子。然后龙舌兰酒光了，便改用随便什么洋酒。此时大家已经不再关心酒的口感和味道，而是一心一意地享受氛围和时光。又是MARIAL，又是她的提议。她说，我们可以向墨西哥人学习更HIGH的喝酒方法－－将盐洒在别的脖子或胸脯上，将柠檬或橙子放在他/她的嘴上。这个听起来颇似人体盛的香艳流程立时得到大家的赞同和欢呼。年轻的团友们马上七嘴八舌地开始排序和配对工作－－解决由谁喝谁的问题。接下来的喝酒场面是我从未目睹过的。丫头小子们先到对方的身体上舔一口盐，喝酒，再到对方的嘴上把橙子肉咬下来，当然，性别并不是配对时考虑的唯一因素。我坐在为数不多的人群中，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中国文化千百年来辛苦积淀出的道学力量终于显示出了力量－－我笑着一次次地拒绝了，尽管我清楚地遗憾地知道机会失不再来。而且心里一直有无数的声音告诉我应该试试。
试试吧？！
不。
既然不能融于集体之中，那就早点回帐休息。我笑着告别了依旧HIGH个不停的各国少男少女们，打算好好地、美美地睡上一觉，争取尽可能快地恢复体力。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厉的笑声从我的帐蓬外划过，刚刚睡着不久的我一下子被惊醒。抬起手腕看了看表，1：27分，翻身准备再睡，耳畔传来团友们毫无节制的唧唧哇哇的放肆说笑声。刚刚他们说到兴起，情不自禁地打闹奔跑了起来，我相信被突然吵醒的绝不只我一个人。掀开帐门，迷迷糊糊地穿上凉鞋走了过去。
“兄弟们，早点休息吧！明儿个还有事呢！”
“嗨，何！来来喝酒！”
“何，快坐下，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裸泳！”
“算了，我可得睡觉了。另外，我觉得夜里游泳不一定是个好主意。况且都喝了很多酒。”
“何，别象个老头似的，来吧！祼泳！噢呼！”
“不，我还是回去吧。要是你们能小声点说话，我会睡得更好些。”
回到帐蓬后，团友们的声音似乎的确小了些。每当有人大声谈笑时，也总会听到旁边有人提醒－－嘘，小点声。。。但事实上，声音还是渐渐地大了起来。我一边继续忍受着这些精力过盛的团友们的噪声干扰，一边想着他们稍后的祼泳不要出危险才好。祼泳？还从未和异性一起祼泳过。。。。终于睡去。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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