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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上来下去上来下去地忙活中，团友们陆续到达。大部分团友争先恐后地攀上了双拱，只余少数派满足于到达和看到，这其中就包括团中的三老－－SUSAN、ROSARIO和SCOTT。尽管年龄相对比较接近，但这三位平日里结伴出行的时候并不多，今天却不明缘由地凑到了一起－－当然，谁和谁走到一起都很正常，生活没那么多理由。 回去的路线和来时完全一样，但走在同一路线上的节奏、情绪却大有不同。没有了只为早点见到那些著名拱门的步履匆匆，没有了寻求徒步快感的大步流星窜高跃低，回程之中有了更多的瞻前顾后左顾右盼步步流连一咏三叹。有一次甚至对一棵躺在沟底的枯树产生了兴趣，特特攀石而下，跑到沟底一探究竟。魔鬼花园实在太美，除了赖以成名的大大小小的石拱之外，四处都盛开着数不胜数的怪石奇峰，缤纷绚烂，目不暇接。 在我看来，与其说风霜雨雪的自然之刀雕琢了拱石的这份绝世之美，不如说是光阴之手轻轻抚出的岁月之痕。真正创造和改变世界的，唯有时间。真正理解和容纳世界的，唯有时间。拱石的魔鬼花园和西藏的珠穆朗玛，都曾经是一片蔚蓝。也许就在我的脚下，亿万年前的某个午后时刻，一大群积极进化中的鱼正欢快地游来游去。而在那些惊艳的拱门美景前，百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用了多少种语言发出了多少赞叹。光阴逝去，能够留下痕迹的某条鱼的摆动或某个人的感叹，是一种多么大的造化机缘。
团友们一个个、一伙伙地从我的身边走过，我在绿龟的返程行列中一点点地落在了后面。尽管东游西逛和走走停停使我的总体速度较来时慢了许多，但时间依然充裕。看着那些打打闹闹的团友们快速远去的背影，我真替他们惋惜。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里的一切，包括旅程、风景、心情以及年龄，都几乎可以肯定是今生的唯一，那些没有来得及看到的每一个拱、每一座山、每一块石、每一棵树、每一片云，都将永远地成为别人的风景。就算我什么也不会带走，我也要努力地少留下些遗憾。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远方天际的那朵小小云蕾已生成了巨大的云朵，顶部向右侧偏出，长出了一道奇怪的云尖。一眼望去，意对这云有一种似成相识的感觉。一怔，片刻想到了原因－－挑战者号。那云形竟与挑战者号航天飞机留给世人最后的印记出奇地相象。 站在拱石的神奇花园里，看着天边的神奇云彩，时空突然间似乎不再真实。这里是哪里？此时是何时？载承我双脚的、布满我双眼的、如花般盛放的那些美丽的石头，是否也会在我们离去的某个时刻，如花般谢去？那云是否还会重来，独自摆出火与烟的动魄造型，寓言般地预言短暂与永恒？或是别的云来？布出漫天的华彩？
“哈罗，何！” 打断我胡思乱想的是慢悠悠走来的SUSAN，“没想到你走得也这幺慢，我还以为只有老太婆才会这幺慢的！”
“嗨，SUSAN，你是最后一位吗？”
“不知道，我想是的，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着别人了。”
拄着登山杖的SUSAN一边笑着一边慢悠悠地从我身边走过。现在，不出意外的话，我是最后一位。SUSAN是美藉菲律宾人，移民美国已逾40年。在纽约登车入伙的20多位团友中，SUSAN是我最先认识和记住名字的。原因很简单：1）这名字简短好记，且几乎是最熟悉的女性英文名字；2）她是全团里的大姐大，67岁！ 67岁的SUSAN浑身充满活力，而且在两年前便曾加入绿龟游，用整整2周的时间游历了阿拉斯加。那条线路对我也拥有着巨大的诱惑，当初报名时就是在环美游和阿拉斯加游之间作出的二选一－－由于时间上的重叠，我只能从中作出一个艰难的决定。没想到，67岁的SUSAN两年前已经先睹为快。正是那一次的愉快经历让SUSAN再一次加入了绿龟－－好几位团友都是如此，ROSARIO已是第4次入伙绿龟了－－并且选择了超长的环美线路。如果不告诉我答案，我绝不可能猜出SUSAN的真实年龄。在大多中国人的概念中，67岁是一个并不适合翻山越岭的年龄，比较适合的活动主要包括打太极拳、扭大秧歌、下棋、买菜、照看儿孙、晒太阳、以及戴着红胳膊箍治安巡逻等，也就是说，67岁已是老年人，中国的老年人通常都很服老。我曾在数年前偶见央视“夕阳红”栏目播出的一档健康老人竞赛节目，两位50岁上下的老哥各展本领，对“健康老人”的名号展开了激烈争夺。从此我对这一栏目便高山仰止厌而远之。老外们对老年的概念似乎与我们颇有不同，那些在我们眼中标准甚至超标准的老老外们常常自认为是年轻人。比如SUSAN不仅跟我们一起跋山涉水，还和我们一起在夜里围火而坐、纵酒欢歌，活力勃发，魅力四射。
我的美国房东已60岁，在这个中国人称之为花甲的分水岭般的年龄里，她正自如地周旋在两三个美国男人之中，热火朝天脚踩两三只船地恋爱着，总是打扮得花枝招展。房东的老爹88岁、老妈84岁，两位老人家在我离开美国前4个月卖掉了海边的房子，搬到了同一小镇，常到女儿家坐客，一次次地教育我什么叫青春活力。有一次我正在用机械式割草机清理草坪，刚刚做过鼻癌手术不久的88岁的老爷子居然固执地推着割草机忙了好一会儿，一边自得地告诉我他当年的风采。二战时，他是一名飞行教官，当年他亲手制做的精美的轰炸机模型就摆在房东家的客厅里。有一次，老爷子问起我的家人，在得知我的母亲73岁时，老爷子竟无限憧憬地感慨道，“正是好时候啊!” 我说我一定要告诉我妈妈这句话， 老爷子一脸真诚地强调，“是真的!70多岁真是太好的时候了!什么都可以做!”稍顿了顿，“80刚露头那时候也是相当不错的!”老俩口一人一部车，每次都是自己开车过来。每当看到他们笑呵呵地坐进车里潇洒远去，我都会想起那些50多岁的“健康老人”来。前两天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一名百岁老外为了给自己庆生，居然选择了高空跳伞这种耸人听闻的方式！相比之下，SUSAN的旅游好象也并不值得夸耀。
数次赶上SUSAN然后再落后再赶上之后，我们结伴同行，比规定开车时间1点钟提前5分钟到达了大巴处。阳光烘烤下，车内极热，我们都期望着早一点开车，早一点享受强力空调带给我们的冷气。1：00，车没开。1：10，车仍旧没开。MANVEL下了车，径直向魔鬼花园走去－－ROSARIO一直未归，MANVEL不得不去找他。1：47，两人均未见身影，车内却已是蒸笼般让人发晕。ROLAND和COLIN终于忍无可忍，奋力将左右两侧的车窗打了开来，登时一股新风吹入，欢呼声四起。1：50，就在我们刚刚欢呼完清爽空气到来后的3分钟内，MANVEL和ROSARIO一起回到了车上。刚刚打开的窗子又得关上。开车，空调起，冷风阵阵。
大巴似乎一直穿行在拱石公园中，两侧风景几无变化，依然是赫红色的高大岩石，造型各异，神彩飞扬。就算没有魔鬼花园，仅仅是在这条公路上走过路过，也足以令人大饱眼福－－事实上，许多国内自驾游的朋友们也正是这幺做的。
2：40，到达犹他州的著名小镇MOAB。这个小镇之所以出名，并不在于美军用MOAB命名了号称炸弹之母、重达21000磅的超级燃料空气炸弹，而是因为在小镇四周，近距离地分布着包括拱石、峡谷地、布赖斯三大国家公园和众多州立公园等超级景点，因而也吸引了大量游客顺路到此一游。甫一下车，犹他州的夏日热浪便扑面而来，约有40度的样子，极燥热。大家纷纷涌入超市之中补充些给养，也顺便躲避无遮挡的阳光。ANDY和MANVEL领着几位采购自愿者买了数个手推车的水果蔬菜等，很多人买了酒。我的百威啤酒余威尚在，所以只花了1.96美元买了个促销价的大桶冰激淋！
停车场旁有几棵树，树下摆了两张桌椅，这处难得的绿荫很快就成了我们的临时营地。一边和大家聊天，一边痛快着我的冰激淋，一边和时不时凑过来问东问西的当地人打招呼。很快，那一大桶可口的冰激淋见了底。在冰棍雪糕冰激淋等所有相关类别中，这是我此生吃的最凶猛的一次。绝对空前绝后。4：30分，绿龟大巴告别了MOAB小镇，向着我们今晚的宿营地黄金吧（GOLD BAR)驶去。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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