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慷慨地挥霍了整整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之后，下午2：30，我带着被热水、大床、豆腐和米粥侍候得酥软乏力的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出了绿龟青年旅馆的大门、走进了旧金山明亮的阳光里。天很蓝，阳光很明亮，但温度很低。显然这是一个令当地人倍觉舒适的温度，但对于习惯了沿途酷暑、特别刚刚经历了拉斯维加斯高温炙烤的我来说，这个温度未免有点太低。我已经换上了长衣长裤，但还是觉得这里的温度低得有些怪异，似乎秋季突然降临－－冬暖夏凉是多么令人向往的一件事，但当我在盛夏走在真正凉爽的旧金山街头时，却马上开始期待更高温度的到来。恐龙和猛犸象之所以灭绝，是因为无法适应环境的突变。人类和老鼠之所以繁衍兴旺，是因为总能够找到生存的理由和办法、以及快乐。以阶级斗争为纲的时候，我们全力整人；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时候，我们全力整钱。不管心灵、眼睛以及身体的环境如何恶化，我们绝不妥协。最惊悚的灾难面前，我们也只是躲在角落里，嚅嚅哭泣着乞求真相。然而我们绝不会失望－－真相不可能出现，其实我们在乞求的那个时刻就早已预知了结果－－但这丝毫不防碍我们这些永远不明真相的人转瞬忘记虚拟的痛苦，重拾麻木的快乐。这是我们的生存之道，这才是我们所熟悉的生态场。不用偷偷地幻想恐龙和猛犸世纪了，剽悍的人生注定灭绝。事实证明，这只是个鼠辈横行的世界。
今天的游览目标简单清楚：考依特塔(Coit Tower)和渔人码头(Fishermans Wharf)。我对这两个景点原本毫无概念，但在从绿龟旅馆大堂拿到的旅游手册的名胜推荐中，渔人码头高居榜首，考依特塔行四，第二名是恶魔岛（Alcatraz），季军是金门大桥（Goldern Gate Bridge）。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这两个景点距绿龟旅馆都极近，懒人都会笑着承认的Walking Distance。街面相当繁华，店铺鳞次栉比。阳光下人们的步履悠闲自得，笑容恬淡。旅馆不远处的街角有一座小小的教堂，闹中取静地座落于众多酒吧餐厅之间。未加思索地走了进去，便从喧嚣走进了宁静，从随意走进了拘谨，从俗尘走进了宗教的光辉之中。墙壁上挂着、桌子上摆着、地上立着各种各样的宗教商品，上面明码实价地贴着价签。我和另外一两个人静静地欣赏游览着，虽然这似乎只是个宗教品商店，但依然令人敬畏。
转过一角，进入另一个大房间，房间里居然还有一所白色的石头小房子，里面有十几人在默默地祈祷。我猜想也许那才是当初的教堂。如果真的是这样一种结构－－教堂在内、商店在外－－这几乎可以成为世界的某种隐喻了。精神世界需要物质的外壳，而尘世总是要以精神为核心和依托的。
严格地说，我不是一个宗教人士，对于各种宗教总是持着敬而远之的心态。在我的朋友圈里，有信佛的也有信教的，更多的是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无神论者，响应号召，与时俱贱，全力求发展，闷声发大财。熙熙攘攘之中，品着那些有神论者语言文字中自然流淌出的善与爱、平淡与坚忍，就算不向往、也很难不欣赏那种修心修身的纯静境界。好在世界观在不断成熟。终于认识到了一个道理：国外的基督教信耶酥、伊斯兰教信真主、佛教信释迦牟尼、道教信太上老君，但中国的所有宗教都信党中央的。普天之下，莫非党土，率土之滨，莫非堂臣。德配天地，威震环宇，千秋万载，一统江湖。这样一想，我的心灵就宁静了许多。
由东南伸向西北的哥伦比亚大街（Columbus Ave）是中国城与其余城区的北部分界线，南北向纵穿中国城的格兰特街（Grant Ave）一路向北沿延至渔人码头，绿龟青年旅馆几乎就座落在这两条街道的交叉点。顺着格兰特街渐行渐北，穿过沿路斑驳树影下的一间间安逸的酒馆、一间间幽暗的酒吧，那些在路边桌旁衔杯啤酒可以闲坐大半天的滋润表情数次令我有也坐下来的冲动。我郑重地提醒自己，这固然是相当美妙的生活－－如果我生活在这里的话－－但现在我是游客，所以我还是应该散步蹓腿观光拍照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小时候，总是期盼和逃避着“冰棍，奶油冰棍！”的叫卖声。每到夏季，总会有骑着自行车的卖冰棍的小贩出现。绑在车后架上裹着棉被的自制保温箱中，一般有3分的甜冰棍和5分的奶油冰柜，这两种小孩子的天敌美味却并不总是买得起的。记忆中，不知有多少年没见过流动冰棍车了，现在基本都在便利店、超市或街头冷饮店买。在华盛顿广场附近，突然看到两个花花绿绿的冷饮车出现在街边时，猛然间宛如撞到了童年。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花花绿绿的冷饮车慢悠悠地走走停停、慢悠悠地从我身边经过、慢悠悠地点点远去，我不得不需要点时间来解决时空错位的奇异感觉。那时，吃到5分的奶油冰棍便绝对心满意足，第一次吃到1毛钱的奶油大冰棍时，那种幸福来淋的畅快感直到现在依然向往－－我猜想也许摇头丸之类的HIGH也不过如彼吧。
明亮阳光中，圣彼得和圣保罗教堂（Saints Peter and Paul Church）的银白色塔尖在蓝天背景下优雅地并峙着。西方社会中，教会总是占据着重要的精神空间，教堂总是占据着重要的城镇空间。水是人类生活最重要的物理元素，所以人们要逐水而居；信仰无疑是人类存在在另一层面上的终极意义，所以人们总是要在最重要的空间供奉万能的主宰。洋人世界里，总是可以在城镇中心处见到庄严巍峨的教堂，便如在南亚国家，最金壁辉煌的建筑一定是寺庙。可以理解，总有不一般的例外。就建筑体量或体面度而言，名满天下的少林纵然机关算尽，也基本敌不过一县衙。
旧金山的教堂中，华裔大师贝聿铭设计的圣玛丽大教堂似乎更加有名。我丝毫没有专程拜谒寻幽访胜的兴趣，因为：1）大师的作品已分别在波士顿和北京有所领略，老实承认外行如我者，能看清点热闹已属奢望了；2）华裔的大师是不折不扣的美国公民，我完全没有必要因为一位美国公民的艺术成就激动－－就象肯尼亚的父老乡亲断断不能把美国想象成自己的殖民地一样。一个不生产大师的大学一定是二流的大学，一个不生产大家的民族基本是二流的民族，而一个原本盛产大师大家而又突然绝产的国家，需要多大的艰忍才有脸混迹于上流国家之列呢？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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