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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南达科塔州的黑山（Black Hills）地区本来并没有什么名气，虽然群山连绵，景致宜人，但也吸引不了多少人的眼球，孤芳自赏，顾影自怜，仅此而已，直到1927年。从那一年起，雕刻家格曾·博格勒姆（Gutzon Borglum）领着400来名美国工人，在黑山中一处名为拉什莫尔（Mount Rushmore）的小山上大动刀斧，历14年，造出了4个花岗岩的美国总统雕像。从那时起，这里便成为美国及至世界著名旅游景点之一，那座1885年才被命名的花岗岩山体也有了一个华丽的别称：总统山。
绿龟大巴离开草原宿营地后，直接开往总统山。我曾不止一次地在美国大片中看过这座名山，一直在想象着总统们会带给我怎样的惊喜。 在美国公路奔驰，常常许久见不到一处人烟。当ANDY的口哨声渐响而窗外陆续出现了小屋子时，我们知道离总统们已经很近了。这里已属于美国西部地区，房屋的造型、院落格局和院子里的车和东部新英格兰地区有了明显的差异，处处透露着简洁、朴素和粗犷之风。
在当年激情燃烧的淘金岁月，这里虽没有总统，但有黄金，因此曾吸引了众多的淘金客，留下了许多矿井，现在和总统一起，成为了此处可供一游的文化遗存。美国建国时间短，历史文化脉络疏浅，稍有年头的建筑便会视为好东西保护起来。我所暂居的波士顿小镇有一些十八九世纪的建筑，每一幢上都明明白白地钉着小牌牌，告诉你这房子的年份，个个保存得花容月貌。就老家底而言，洋洋数千年文明史的中国完全可以骄傲一下：尽管我们在以工业化的技术和速度迅猛地拆除着农业文明时代所累积的城、镇、区、街、塔、祠、廊、宅、屋、墓、檐、石、瓦、碑等等，但毕竟还有许多东西迄今为止保有残躯，以供伤怀。我们总是以无比骄傲的神态、饱含深情地显示和炫耀光辉灿烂的伟大历史，那些伟大的人物、思想、诗篇、建筑、技艺等等，仅仅西安的一群泥俑和北方的那条长墙就足以成为我们几代人的精神伟哥。问题是，我们今天仍念念不忘春秋战国的百家争鸣、盛唐强汉的天下胸襟，却不知那些带给了我们无数荣光－－甚至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成为我们仅存的文明裤衩－－的那些老祖宗们，也会以现今这些标榜着什么什么的子孙为荣吗？看着车窗外闪过的矿井的巨大指示牌，我突然想起几年前访问英伦时一位英国教授问我的问题，他问“何，你知道中国最近的矿难死了很多人吗？”我竟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我完全无法判断他指的是哪一次。文明的脚步总是或快或慢地蹒跚向前，即使是偶有踯躅、徘徊甚至短暂的停留、后退，也终不能改变向前的力量。美国西部在流行牛仔和采金工的年代，也曾经同时流行着暴力和罪恶，而今时过境迁，终于天蓝云白地成为了历史掌故。
到达总统山后，最先令我们议论一番的是一个小不点的迷你房车。静静地停在路边，小小巧巧的水滴型外观极为惊艳。我看到后问JESICCA那是不是一种房车，本来没有注意到那个小不点的JESSICA一眼望去，登时惊呼起来，“哇，那就是我的最爱！”－－那样的小房车可能是许多人的最爱，完全就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成人玩具。 转过一弯，眼前豁然开朗，大名鼎鼎的四位美国总统正高高在上地俯视着我们。
从公园大门进入内园，直通山脚下的阔路上立着14根柱子，上面刻着美国各州加入联邦的时间，柱子的四面都插着旗，我没仔细数，据说是50个州的旗帜高高飘扬。阳光耀目，游人如织。在城市之外的旅游景区中，总统山的游人密度显然处于最密一级－－当然，这是和美国景区比，若和中国相比，谈不上门可罗雀，却也门前冷落鞍马稀稀。美国人的景区管理人员真该羞得无地自容，或者美国政府早就该把这些人送到中国相关部门学习进修下：在中国，景区是疯狂开发的，游人是蜂拥云集的，票价是见风就涨的，而服务却又总是能宰就宰、宰不了就没人管的。。。
现在，我们已经完全熟悉了绿龟的行动原则：按时按点上下车外，几乎所有的行动都是自由的，随意安排行动，随意组合成员。一车人马甫一落地，很快就七零八落地散布各处，彻底溶于总统山下的各地游客之中。大观景台（Grandview Terrace）是整个公园的中心观景区，也是大家信步必到的区域。当我和JESSICA几人晃晃悠悠地走到那时，几个腿脚利索的团友已在那摆了半天POSE，甚至还有几人居然已经象模象样地坐在观景台下、林肯·博格勒姆博物馆（Lincoln Borglum Museum）前的石阶上休息沉思。这种地方，总是要立影留念到此一游的。
没人找我们要门票，大家闲庭信步地就走了进去，反正是ANDY为我们办理的批发－－美国景区大都可以论车收费，一车没多少钱。我不清楚美国的这些公园门票价格具体是多少－－事实上，我一度曾有过的一点好奇早就被那些低廉的价格弄得索然无味。在我看来，即使对于穷游一族而言，美国的门票钱也是可以忽略不计的。这和伟大祖国的情形完全不同－－随便围个地方也会要上个50、60元的，甚至在路上随便立个卡子也能弄出点血来。在四位总统脚下有一条小路，名曰总统路，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导游领着大家转一圈。那些导游看上去年纪都有60来岁，或风度翩翩宛如绅士，或雄姿勃发胜如牛仔，热情洋溢，不逊少年。
很快，一位看上去年纪很大、须发皆白、面容和善可亲的导游老MIKE就将我们召集到了一起，开始了既风趣又有风度的导游介绍。MIKE的介绍是走走停停、讲讲问问，每到一处较理想的观景点就会停下来告诉我们说，“这里是观看华盛顿总统的最佳位置。。。”，然后讲上一番曾经怎样，中间一定会穿插一两个问题，“那么，你们猜猜为什么会。。。”这令大家的倾听情绪总是处于一种极优美的节奏之中。由左至右，四位美国总统分别是：乔治·华盛顿（1732－1799）、托马斯·杰弗逊（1743－1826）、西奥多·罗斯福（1858－1919）和亚伯拉罕·林肯（1809－1865）。几乎每位当总统的总能留下些丰功伟绩供后世瞻仰，这四位的伟绩受出色些：华盛顿建了国，杰弗逊民了主，罗斯福战败了西班牙，林肯解放了奴隶，立国立体立业立心，这四位老大算是给美国人安了个好身子骨。其实不光美国人觉着他们伟大，中国人也曾经这幺认为过。共产党机关报《新华日报》1943年7月4日社论“民主颂”中写道，“美国在民主政治上对落后的中国做了一个示范的先驱，教育了中国人学习华盛顿、学习林肯，学习杰弗逊，使我们懂得了建立一个民主自由的中国需要大胆、公正、诚实。”1945年7月4日《新华日报》社论“象征民主自由的日子”写道，“年青的民主的美国，曾经产生过华盛顿、杰弗逊、林肯、威尔逊，也产生过在这一次世界大战中领导反法西斯战争的民主领袖罗斯福。这些伟大的公民们有一个传统的特点，就是民主，就是为多数的人民争取自由和民主。”虽然他们不是中国人民的老朋友，但当年曾经比许多老朋友还有面子。当然，中国人民后来终于弄清了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一革命的首要问题，也就别了司徒雷登。
在距离地面近1800米的山顶，头像高度为18至21米四位美国总统高高在上，面容严竣，目光深邃地望着前方。这种体量的超巨型人物雕像，就是在全世界也是属于最大个的。可以对比另外几个著名的超巨型雕像：四川乐山大佛：成像于公元803年，号称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通高71米，头高14.7米。阿富汗巴比扬大佛：成像于1500年前，东大佛有35米37米两种说法，西大佛有53米、54米、55米三种说法，被称为世界第一大佛。后来，塔利班武装认为只有伊斯兰教才能救阿富汗、阿富汗人民只有紧密团结在高举伊斯兰教大旗的塔利班周围才能获得自由和解放，这两个代表着佛教这一歪理邪说的大家伙实在碍眼，于是乎在2001年3月8日这一天用炸药和大炮给革命了。中国这两年也有两个雕像很是全国瞩目。一是2009年12月26日在他老人家116岁诞辰时落成于长沙橘子洲头的青年毛泽东雕像。前述的几个大人物都是因山造像，这个是平地堆造的。雕像高32米，与毛泽东当时的年龄吻合；每块石头的规格是1.2×0.6米，与毛泽东出生日期12月26日相同；雕塑83米长，41米宽，而8341是毛泽东当年的警卫部队番号；共享8000块“永定红”石材，寓意“永定红色江山”。。。这样的数字安排，印象中只有埃及胡夫金字塔才有一拼。另一个离他老人家非常近，广场上。2011年1月11日，在这个很象光棍节的美好日子里，孔子老先生的铜像落户首博北广场，离润之先生的安眠之地咫尺之遥。腰悬宝剑的孔老夫子总高9.5米，坊间普遍认为意寓九五之尊。我估计以后极可能在广场某处再立一9.5米高的关老爷铜像。老夫子为文圣人，强调“顺”，关老爷为武圣人，代表“忠”，一文一武，即顺且忠。更完美的是，孔老夫子佩宝剑，关圣人舞大刀，一剑一刀，刀剑如梦；更更完美的是，两位圣人都行二，当年的孔老二和关二弟是也，好事成双，足够二。 那时，有他老夫子和他老爷陪伴，他老人家就更会含笑九泉了。
虽然总统山很多地实现了当初拉名人搞旅游的目的，每年吸引两百来万游客，但这个全球闻名的工程实际上是一个半拉子工程。想当初，按照设计，这四位总统全都是半身像的，不仅要表达出目光的深邃，还要体现出身形的高大，这将占用拉什莫尔山的近乎一多半山体。可惜，这份设计蓝图现在只能成追忆了。
从1941年停工起，工程就一直拖着没干。原定的四位总统半身像的设计也就成了四个头像，到了1991年－－在拖了整整半个世纪之后，索性不干了，直接宣布落成结束，总统们无奈地“被”了一把。导致工程烂尾的并不是工程技术原因。资料显示，当年先是工程技术人员根据预先画在岩体上的轮廓，打凿了成千上万个深深浅浅的孔眼，内埋炸药－－90%的工程量是靠这种控制爆破新技术实现的，雕刻家们只是在炸出来的总统像表面深加工而已。而且他们应该有足够多的炸药炸出全身来。半途而废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没钱。这个号称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居然没钱给自己最伟大的几位总统雕个半身像！整个工程共耗资989992.32美元，百万美元－－而已。因没钱而被迫停工的1941年12月，太平洋战争爆发，当时美国只有七艘航空母舰。短短几年间，美国建造了数以百计的航母－－这种惊人的实力和速度，就算吓不死打不死日本鬼子，累也能累死他们。但还是没钱把总统们的袍子凿出来。现在美国也没钱。出兵伊拉克要花钱，医改要花钱，保护环境要花钱，开发新能源要花钱等。现在花的钱还有好多是从中国借来的。这个世界上，现在只有中国不缺钱，所以我们有钱办世界上有史以来最铺张最复杂的奥运会世博会亚运会，有钱修世界上有史以来规模最宏大的摩天大楼群，有钱支撑世界上有史以来人数最多花费最多贪腐最多的官僚系统，有钱维稳。
总统路旁的林中有一只白山羊在悠闲地啃草。老MIKE介绍说，这里本没有羊，当年加拿大送给卡斯特州立公园（Custer State Park）一些，跑了几只到这里，从此这一物种就活跃在黑山的崇山峻岭之间，演绎了一幕自然界的民主与自由的故事。由下仰视，几位总统的体量并未如想象中的那样令人震撼，但这些堆积在山脚下的雕造过程中产生的碎石，却因其量大且距离近的原因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号称达百万吨之巨的碎石从开凿之日起就一直留在那里，一点点地见证着山体渐渐成为雕像，山区渐渐成为公园。 为了对几位美国总统表示我们的敬意－－（实际）为了让这场缺乏参与感的参观过程更有乐趣，我们纷纷在总统们面前摆出了总统们的造型。非常巧合的是，当我们几人商量着这个创意并寻找拍照点时，发现另四位团友已面容严肃地拍上了。看来这是很多人都能想到的创意。创意很简单，造型很不容易。Ryan、Abi、Leila和我，在团友们的指挥下，庄重地用表情记录下了总统们的骄傲。我，扮演的是林肯，但比林总统多了副眼镜。
总统山名气很大，但实际上面积和游览区域并不大－－如果同那些动辄几十几百甚至上千平方公里的的美国国家公园相比，这个5平方公里多点的小公园不过是个弹丸。 在我的期望名单中，有一处离总统山很近很近的景点－－疯马（Crazy Horse)纪念碑－－比总统山更有力地吸引着我。据说离此只22英里，是一处正在修建之中的、比总统们还高大的印第安人超级山体雕像、一个现代真实版的愚公移山的故事。我就此向ANDY提出了希望。“何，你知道我们确实遗漏了一些非常非常好的地方，我也很遗憾。但我们的行程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临时改变行程不是不可能，但很麻烦的。也许以后还会有机会的。”是的，也许会，也许不会。而且，就算真的有机会再度赴美观光，会不会还惦着疯马？
和大自然的造化相比，领袖们的文治武功总是让我的情绪很平和。这或许是由于多年来一直都置身于中国的领袖山中－－虽然我们没有一座真正的花岗岩的山峰供国人膜拜，但各级政府各路喉舌几十年如一日不遗余力地一直在我们的灵魂世界里雕凿一座又一座石像。包括我一度认为是国家根本大法的至高无上的宪法的最新版，序言看起来也更象是一份光荣榜，或者是一座东方的拉什莫尔山。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山”而不是“总统”或其他什么。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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