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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自己喜欢哪里，随便坐。”酒吧的领位小姐说。
酒吧里大概有十来张桌子，一半空着。我找了个靠边的座位，桌上的面包屑还没有清理干净。
“抱歉，蜂蜜。”女招待用honey称呼我。她带着托盘、抹布过来，迅速收拾好桌面。埃丽森大约60岁，戴着眼镜，个不高却很壮实，其腰围大约为胸围的2.5倍。
“要喝点什么，甜心？”埃丽森这次用的是sweet heart。我请她直接推荐。
“山姆时令扎啤，亲爱的？”她换成了darling。萨缪尔·亚当斯（Samuel Adams）是波士顿出产的精酿啤酒，本地人喜欢简称为山姆。结果时令扎啤已经卖完，只有普通的山姆，1品脱（大约470毫升）4.45美元。
我很自然的坐在了一个便于观察全局的位置，靠着墙。酒吧不大，吧台属于简易型，餐桌是由钢管支着的木头面板。四面墙上都挂着电视，大多放在同一个频道：NBA职业篮球联赛波士顿凯尔特人客场对阵印第安纳步行者。我喝着啤酒看了一会比赛，刚刚进入第四节，双方咬得很紧，波士顿只落后印第安纳几分。他们穿着标准的客场队服，那是代表爱尔兰风格的绿色。周围的客人有的在低头交谈，我前方的一群年轻人看着球赛。其间有人离开，有人加入。我偷听了一会他们的谈话，少数时候跟球赛有关，更多的时候象是在飞短流长，谁背着谁做了一些什么事之类的。
当天是个星期一。我清早离开华盛顿，中午开始在波士顿采访，忙活完回旅馆休息了一小会，等就近找到个地方准备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9点。东波士顿（East Boston）的白昼广场（Day Square）周围能看到中餐馆，有一家甚至叫“东方红”，里面灯火透亮。我更喜欢幽暗的杰维利餐厅(Jeveli’s Restaurant)，意大利风味。它的主餐室已经关闭，只有酒吧还开着。
从菜价看，杰维利可以说经济实惠。水产品中最贵的烤扇贝（Broil Scallop）13.95美元。“这道菜很不错，你选得好，蜂蜜。”女招待埃丽森再次叫我honey。 我估计她进入了新一轮循环，接下来应该依次叫“甜心”和“亲爱的”。
我前方的那群年轻人基本忽略了电视里的篮球比赛，越来越专注于相互之间的交流。他们非常活跃，本来坐着的人一下可以站起来，接着开始走动。A男本来和B女在亲切交谈，两分钟后各自已经刷新了朋友，A男和D女，B女和C男。一幅动态的画面在我眼前展开。跟他们比起来，我安静很多，坐着几乎不动，只是掏出照相机，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拍一张。没有使用闪光灯，光圈开到最大值F4，胶片的感光度推高至ISO 1600。酒吧内真的很暗，但还是有个小伙子发现了我在拍照。就像其他街拍的时候被人发现一样，我露出微笑，轻轻挥手打个招呼，竭力将自己最友善的一面显示出来。
到第一杯啤酒喝完，篮球比赛已经结束，凯尔特人100:107客场败给了步行者。NBA常规赛到这个阶段已经算尾声，豪强级别的波士顿队稳进季后赛，而且名次肯定靠前四，他们根本不用拿出全部实力投入剩下的比赛。
给我送第二杯啤酒的时候，埃丽森注意到了照相机，“这是个好玩具。”她没有重复“甜心”。
埃丽森坐到我对面，问我是不是给哪个出版物工作的食评家。我说其实只是对这个餐厅感兴趣，因为气氛亲切、随意、舒适。
“你知道吗，我们杰维利是全波士顿历史最长的意大利餐厅，已经88年。”埃丽森说，“我在这里工作了38年。”
“我可不可以给你拍张照片？” 我问。她不是老板，这些年一直都做女招待。我以前应该没有见过工龄这幺长的女招待。
“不用，今天我的晚妆没有化好。”埃丽森回答。
杰维利所在的东波士顿社区是一个相对纯粹的工人阶级聚集地，20世纪初期以意大利移民为主。餐厅老板杰维利一家原本姓Jevoli，他们1899年来美国。从纽约的埃利斯岛入境的时候，边检官员将Jevoli拼成Jeveli。他们只好将错就错，认领了这个新的姓氏。目前餐馆已经传至第四代。虽说近年来周围的居民已经以中南美国家来的拉丁裔新移民为主，但杰维利一直靠着老招牌得以延续。
我注意到酒吧的墙上挂着的照片全都是飞机，机身上的徽记显示着历史的变迁。很多航空公司已经消失，比如以波士顿为基地的“东北航空”（Northeast）、以圣路易斯为基地的“环球航空”（Trans World）。现在仍然存在的“美利坚航空”（American）在照片中使用的是一架螺旋桨飞机。唯一一张有当代感的飞机来自“维京大西洋”（Virgin Atlantic），波音747货机。
“哦，我们这个酒吧就叫航站楼（Terminal）。洛根机场离我们只有一英里，你看到的这些照片都是多年来从机场拍到的。”埃丽森说。
洛根国际机场是波士顿地区的航空枢纽。这次到波士顿只停留一个晚上，为方便起见，我就近找了家机场旁边的旅馆，透过窗子就能看到飞机起落。我的采访对象是个知识分子，但也住在东波士顿的工人阶级社区，他家周围很容易听到飞机的轰鸣声。现在又加上晚饭在“航站楼”酒吧，我不得不认为这趟短差应该算得上圆满。
易速利 《波士顿小酒吧里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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