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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2日，从热带镇到墨西哥草帽村。
今天的主题无法用一个字来概括。既走过最壮美的路，也走过最艰险的路。
早上6点起床，7点出门，天还没亮，雨继续下。
离开寒风冷雨的热带镇。这个内陆不毛之地，因为一个日本浪人，一个美国美女，在我的孤旅中开了一朵花。
12号公路风景线穿越大阶梯保护区（Grand Staircase-Escalante National Monument）。褐红赭黄的石头山，千形万状，千丘万峰，千沟万壑，即使千言万语，也无以形容。在山路高处停车驻足，脚下薄雪铺地，眼前一望无际，旷野之风吹起满头思绪。泠泠然有如易水之畔。
一路行走，一路观景，雨点间有间无，本以为一切顺利。不料，走出大阶梯，进入石头山，地势上升，大雪纷飞，大雾弥漫，大路结冰，心中不禁一惊。我这台SUV只是前轮驱动，轮胎也是细纹的，不可能应付雪地行驶，而我也从无雪地行车的经验。但我没有打算回头，一来估计这段山路并不长，二来如果回头绕道需要多走数百公里。先把车停下，试试在冰路上刹车还行，挂最低档位，以二三十公里的时速，尽量循着路面上已有的车辙行进，或者走路面上有雪渣的部分，毕竟冰是滑的，而雪的摩擦力较大。越上行，雪越大，能见度越低，前后都没有车，心中十分害怕，担心发生无法控制的状况。满山的树木银装素裹，雪景很美，但我心中只有诅咒和祷告。道路两旁有较高的雪堆，看来路面积雪已被铲过，否则根本无法通行。果然，迎面开来铲雪的卡车，我便靠刚铲开的路面行驶。前面又见一台推雪机，那师傅停车瞄了我一眼。估计他在想，哪来的疯子，大雪天跑上来。
终于开始下坡，能见度提高，雪势减小，路面开化，但更需要小心。全副心思都集中在路面上，没留意这段路有多长，走了多久，估计至少45分钟。待把雪山冰路完全抛在身后，乌黑的柏油马路向前延伸，汽车可以撒欢快跑时，我既庆幸，也后怕。
走完这段风景优美而又惊险万状的12号公路，停车、加油、放水、定惊。拐上24号公路不久，就是国会礁公园。第一件事就是去游客中心打听前方路况。工作人员查询后告知，路况不错，会下雨，但不会结冰。这我就放心了，只要不结冰，什么样的路俺都不怕。
国会礁很壮观，很大气，与锡安峡谷和布赖斯峡谷不同，又是另一种风格。红彤彤的石壁，有的被风化成堡垒，有的被水流冲刷得光亮斑驳。岩石一层层的纹理扭曲卷叠，如自然的史书，又如上帝的油画。可惜天阴下雨，灰蒙蒙的不够鲜艳。我无心恋战，开车逛了一趟，即离开。
这几天一路的雨雪云雾，遮挡了无限美景，搞得人心灰意冷。因为天气不可预测，不知道会在国会礁待多久，所以今天没有订房，能走多远算多远。现在刚过中午，便决意直奔二百多公里外的墨西哥草帽村（Mexican Hat），天黑前完全可以赶到。
离开红黄相间的国会礁地带，24号公路前方又迎来黑黄交错的壮观地貌，绵延而突兀，犹如中国古代的土制长城。因为沿路没有停车带，无法停下来拍照。远处平地崛起一座巍峨硕大的堡垒，浑然天成，红黑杂错，反射着在云层里透出的依稀阳光。这座奇异的城堡，地图上标注是“Factory Butte”（大厂丘）。
向南拐上95号公路，平坦无边的大地远方高耸起一座雪山，云层在山顶拉开一个豁口，万道阳光射下，辉煌灿烂。这段二百公里的路段都在无人区，开了几十公里都不见一台车。手机没信号，路边也没有“Call Box”，虽然路况很好，但是万一汽车抛锚，真不知如何是好。在美国西部行驶，就必须忍受孤独与担忧。
跨越科罗拉多河之前，驶上一座观景高台，脚下是阔大的鲍威尔湖和无边的旷野。大地苍茫而坚硬，天空灰蒙而孤寂。洪荒中，几座天然城堡飘渺地静卧于远方，仿佛诉说史前神话，又或昭示未来演变。钢铁架构的科罗拉多大桥隐约凸现于斑斓的大地上，成为现世人间的唯一印证。这样开阔的景观，令人震撼而无语。人立高台，大风突起，扯下狂雨，扯下一段无边的思绪。
公路蜿蜒而下，驶过大桥，继续是杳无人迹的旷野。连续不停孤独单调的行驶，感觉自己的忍耐力已快到极限。然而，最后一段路给人带来既惊又喜，叫人为之一振。原来，我一直行驶在高原上，前方是绝壁，绝壁之下是平原。这就是美国西部的典型地貌，一级台阶之下是另一级台阶，高地与低地截然分明，绝无过渡。公路到了这里，必须沿绝壁急转而下，而且道路变成泥路、窄路，一边是高壁，一边是悬崖。悬崖下方大地沃野千里，一览无遗。如此惊心动魄的山路，我还是第一次遭遇。再一次挂最低档下行，这是今天第二次走险路！如此狭窄多弯的险路，居然还有长长的大卡车硬开上来，会车时只得异常谨慎。
此时接近黄昏，我已驶出雨区，前方天空露出耀眼的阳光。这是几天来第一次看到明亮的天色，感觉自己从没有像现在那样渴求阳光。更叫人无法抗拒的是，阳光从云朵的间隙射出，正好照射在远处两座天然石头堡垒上，金光灿灿，在周遭阴暗的大地背景上，显得更加熠熠生辉。这是摄影人最需要的光线，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光景。在半山一处拐弯位，已经有一台车停着观景。事不宜迟，我也马上停下来拍照。黄昏的光线最可爱，也最短暂，稍纵即逝。如此色彩分明的景观，于我而言可能是十年不遇。
很快公路就贴近了平地，石堡上的光芒已然消褪，西边最后的几道金光从半空横过，点亮了东天的云朵，好像太阳又将从东方升起。这样的神奇景观，二十年一遇！接近目的地的这最后一段路程上的辉煌灿烂，仿佛是一整天行车的华彩乐段，是对我的忍耐、艰险和坚持的报答。就像一团鲜艳而温暖的红火，驱散了一路来的抑郁。
这一天的行程，开始一段“大阶梯”的红色岩石是火，中间“国会礁”的红色也是火。两段最险的路，早上的是冰，傍晚的是火。孤独、害怕、惊险、惊喜，四美具，二难并。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这段非同寻常的路途，借用一句英文：It’s really impressive！
马士革 《2010美西山湖海（29）：冰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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