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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6日，盐湖城。
普罗沃至盐湖城，区区60公里，瞬间可达。因此，并不急着赶路。杨百翰大学就在普罗沃，去看看。校园很安静，但是不比东海岸或者西海岸的名校，少了点古意。盐湖城外有一座世界最大的露天铜矿，据说从太空回望，肉眼可见的人工建筑，除了长城，就是这座铜矿了。开往铜矿，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一台丰田越野车呼啸地冲过红灯，左摇右摆地，差点撞上另一台正常行驶的车辆。这是我见过的最疯狂的违章驾驶行为。欧美这样的文明国家，却有着最极端最骇人的犯罪，原因何在？一座雄伟而精美的摩门教堂屹立于山坡上，洁白的耶稣雕像，那么安详。周围是一个高尚的社区。文明，是一个表象，还是本质？
雪花飘下，铜矿大门紧闭。原来，这里冬季不开放。看门的帅哥容我借用了一下洗手间。原来，这个矿是力拓公司的。虽然没看到矿坑，但我也不懊恼白跑一趟。今天不急于赶路，今晚的目的地在哪里，也没定下来。权当郊游，心情闲适，自然平和。很快就开到了盐湖城。自从离开赌城后，再没见过大城市。融入喧哗的车流，感觉，就像回到了人间。荒凉的高原，到底真的离开了。这里没下雪，天阴沉沉的。一如其他的美国城市，市中心也没多少行人，有点萧索。直接开到市政厅门前。因为圣诞假期，市政厅也没开放。正在踌躇之际，看见一个警官走向厅门，我赶忙上前搭讪。
“早上好先生。我来自中国，刚到盐湖城，只逗留一天。能让我进去看一看这座漂亮的建筑吗？”
警官一脸严肃，却示意我跟着他。进去瞄了一下，很精致的古建筑。不远处就是著名的摩门教主教堂，游客不少。但是只能参观教堂旁边的展览厅，教堂本身永远不开放，除非你是摩门教徒，除非是做礼拜时间。抱着一种散淡而有点无聊的心情，踱向另一个展厅。迎面走来一对少女，一黑一白，满面春风。
“嗨，你好吗，先生？”其中的金发女郎发问。
“嗨，很好。谢谢。”我回答。
“你的外套真漂亮，我喜欢。”她很大方地继续说，看来不止是打个招呼。
“是嘛？你的也漂亮。要不咱们换换？”我看见她们衣领上别着名牌，金发女郎名叫索伦森，黑发黑肤的叫做曼薇苏，都是十六七岁的学生模样。面对她们清纯无瑕的笑容，你何必心存戒备？在这个只遇到过善意，而没有碰见过街头骗局的国度，你大可以直率地与陌生人说话。
所以我也就大方地跟他们开玩笑。俩少女咯咯咯地笑开了花。原来，他们是摩门教徒。依照教规，全世界的摩门教徒在成年之前都应自费到盐湖城的这座主教堂修行半年，并担当义工，负责为游客导览和讲解，也传播教义。在这里，她们都互称姐妹。也是因为教规，她们必须两人一组做导游，不可单独与游客接触。如果游客要求合影，也必须至少两位姐妹一起与客人合影。索伦森长发及腰，大方开朗，笑意可人。曼薇苏黑发飘飘，面带羞涩。她们衣领上的名牌，都标示了各自的国籍，一个来自加州，一个来自哥伦比亚。显然，索伦森是个北欧人的名字。她的祖辈来自丹麦，她的家在南加州拉古那。
“拉古那？我曾路经那里，一个美丽的海滨小镇，有着迷人的海滩。”我兴奋地告诉索伦森。很自然地，她们询问了我旅行的经历，并对我自驾独行美国表示出极为惊讶。她们带领我重新参观了展厅的各部分，并详尽地讲解。
“可以请问你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吗？”索伦森问我。
“我没有特别的信仰，但是我对各种宗教都有兴趣了解。”我说，“作为中国人，我对佛教知道一些皮毛。以我肤浅的了解，我认为，不同的宗教信仰，都给人力量，都将人的心灵引向善与崇高。但是，我也很困惑，为什么不同宗教之间，往往都会发生冲突。宗教具有狂热与排他性，这也是我惧怕接受某种信仰的原因。我认为，上帝只是以不同的面目呈现在世人心中，不同宗教的神，都是一样的，都引向某种终极的信念。人类，何必自相残害呢？”
我一股脑地抛出我的“高论”。两位少女除了认同我的观点，更赞赏我的英文水准（估计是客套话吧），并进而了解我的教育经历和家庭情况。我们仿佛是相见恨晚的朋友，一下子有说不完的话题。
索伦森向我介绍了一位来自中国的姐妹，也在此处进修，跟我同姓。这位中国小妹妹，小小个子，圆圆的脸，极文静。如果在校园中，一定是个乖巧斯文而不起眼的小女生，但却孤身一人远涉重洋到此地追寻“真理”。我相信，一定是信仰的力量。从索伦森和曼薇苏身上，我也感受到了这种力量。信仰，使她们如此友善和乐助，使她们举止端庄，言谈优雅，使他们的笑意那么迷人，使她们身上散发出温暖和爱的光芒。我甚至感受到，她们的内心，如同水晶一般清纯和透明。对于我这样风尘仆仆内心憔悴的旅人，一路的孤独感已近乎将我击倒。抵达这座天空阴霾的城市时，我已然步履蹒跚心情疲沓。然而，她们的出现，使我焕发了青春与活力。这座城市，一下子，变得那么可爱。唯一的遗憾，是无法进去主教堂参观。索伦森得知我的心思，便特意引领我走向马路对面的展览馆，说是从展览馆顶层，可以眺望主教堂的全景。此时，忽然飘起鹅毛大雪。索伦森从迎面而来的同事手中借得一把伞，撑起来。那是一把大伞，有点沉，索伦森一副娇柔的身材，撑着有点吃力。而且，怎么可以叫女孩子为你打伞呢？于是，我接过伞，为她们俩遮挡。伞再大，也不可能同时遮挡三个人，我的外套有帽子，而且，我是个大男人，无惧风雨。
你们，为我带来温暖；我愿为你们，遮挡风雪——在盐湖城的这个冬日。快乐总是短暂的。离别时，雪下得更大。经我的要求，索伦森为我找来一部摩门经中文版。身为“传教士”，她们当然乐意把教义传播四海。而我，在这一对少女的感化中，也真乐意去了解一下这个神秘的宗教。文明，不在表象或本质，而在于信仰。我是否该认真考虑一下我的信仰问题？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包裹起整个城市，和我一颗，暖融融的心。这个摩门教的圣城，值得留恋。我打算去找旅店住下，因为风雪留人，更因为，那一对摩门姐妹花。
马士革 《2010美西山湖海（37）：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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