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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在高楼大厦拥挤密集的住宅区，你已无机会或雅兴来听雨了。中国江南，清幽竹林边的青瓦白墙、雕花窗棂房屋，才是听雨的好处所，才能写出“竹斋眠听雨”、“隔窗知夜雨”这样的诗句。
但生活在纽约，照样可以欣赏中国古人写的听雨诗。为了谱曲，我从宋词中发现了蒋捷写的《虞美人·听雨》，觉得这是一首通过诗人在人生不同阶段听雨情景的描述来概括其颠沛流离一生的好词。诗人少年时在歌楼上听雨，“红烛昏罗帐”，一片浪漫情怀。中年时在旅途客舟中听雨，只见“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晚年在僧房中听雨，“鬓已星星”，连悲欢离合之情也淡漠了。全词不到60个字，却涵盖了漫长的岁月、辽阔的地域，以久远的时空体现了诗人的曲折生涯。
我是第一次读到这首词，但其简练、浓缩的艺术手法，其时空的跳跃和高度的概括，我觉得那么熟悉，那么似曾相识，我很快便想到了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张小小的邮票；长大后，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后来，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现在，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我相信，余光中一定读过蒋捷的这首词，并且作了出色的借鉴，才写出名篇《乡愁》。后来，我翻阅有关资料，高兴自己猜对了，──有文章说，《乡愁》巧妙地学习借鉴了《虞美人·听雨》的构思和结构方法。我由此又想到，中国古典诗词这笔丰厚珍贵的文学遗产，启发了多少后来人写出新的瑰丽诗篇。即使不是写诗，今天我们写散文、杂文，也仍然能从中吸取丰富的营养，从而使我们的文字更为典雅、优美，避去过于浅显、粗俗的弊病，书名、文题也能因衍化古诗词而增色。譬如笔者注意到，有一本由一名江南出生的外交官写的回忆录，题为《吴音柔媚醉天涯》，显然脱胎于辛弃疾《清平乐·村居》里的诗句“醉里吴音相媚好”。有一名作家写的散文干脆用纳兰性德《长相思》中的词句“故园无此声”为题。文中写道，山高水深不是最可怕的，风雪交加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乃是愈行愈远、愈远愈甚的“故园无此声”。
我欣喜地看到中国古诗词及其“变奏”在当代频频出现，这说明尽管山一程，水一程，风一更，雪一更，故园仍然有此声，仍然有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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