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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8月7日，环美第21天。晴转阴转雨转晴。
离开旧金山的绿龟大巴模样依旧，却已物是人非。现在，我们有了另一辆格局相类的大巴车、两名新司机－－老大David和助手Charles、一群新团友－－15名同样来自世界各地的背包客，来自南非、俄罗斯、阿根廷、斯洛文尼亚、新西兰等地的新团友很好地填补了我们在国别构成上的一些空白。就洲别而言，我们现在只缺南极居民了。正如我所提到过的，我们的环美线实际是三个不同线路的集合－－从波士顿到旧金山的北线、优胜美地线、从旧金山回到波士顿的南线，三线各自成团又合而为一－－这一点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对于新上车的15名新面孔而言，沿途中的一切都是完全新鲜的，包括我们几天前刚刚造访过的锡安国家公园和我不那么喜欢的拉斯维加斯。
早9点，车子停在了一处加油站。和20天前一样，这段旅程开始的第一天也不提供早午餐，大家要在此超市自行搞定。我买了一大桶饮料、一把香蕉、两盒单价一元的香脆饼干、一大块烤鸡肉－－这是我第二次在旅程中享用烤鸡，但这前两次完全只是小规模的预演。
中午12：15，我们一行36名游客隆重到达了美国的著名景区－－锡安国家公园。是的，我们又来了。我们将在这里宿营，然后和上次一样，晚上抵达赌城－－这样的线路安排完全是只顾新人笑不顾旧人恼。新团友们欢呼雀跃，老同志们淡定地谈论着这回该干点什么。然后得知丢掉了一个小时，现在的时间需调整到下午1：15。新的司机老大上帝David表情总是很严肃，与北线的Andy截然不同。他说话不急不徐，发音清晰，绝不重复，稳稳地说过一遍之后再无废话，几乎认定我们这些母语不同英语水平不同的一众乌合们必然听得懂他的简洁指令。David刚刚讲解完今明两天的安排，沦落到行二的Susan接口说道，“我年纪有点大，走得很慢，所以我想明早赶在早餐前早点出发去观景台步道，这样不会回来太晚。”实际上这种事不值一提，几天前我刚刚在这里干过，前任Buddy、来自法国的JB还在早餐时帮“疯子教授”准备了午餐。
“不！绝对不行！在你签署的文件上明确规定了这是一项集体活动项目，大家必须统一行动！”
哇噢，买告得！真是新人新气象！面色冷峻的David象个不明事理的暴君冷冷地说。Susan无言以对，我们面面相觑，完全摸不清这位新老大的底细。Annabelle愤怒地笑着对Susan抱怨道，“都怪你，现在我们完了，什么事都得一起干！我决定给你起个新名字－－你现在叫自私的Susan！”当然，我们没人拿David的虚张声势当回事。指望这幺一群惯于各行其事的家伙象我国人大代表那样步调一致行动统一，无疑痴人说梦。进入锡安公园时车外一直在下雨，车停了，雨也停了。没容我们抽出时间来得意于自己的人品，David一字一顿地说，“我查了天气预报，今天有大雨。”这是比刚刚的集体行动还令人不爽的坏消息－－事实上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集体行动，大家的自由度与松散的北线毫无二致－－我本来是打算要体验下锡安公园的另一名胜、极著名的溯溪线路锡安峡口（The Narrows via Riverside Walk）的，那是一条长15.1公里、一般耗时5小时的高难度线路，溯溪而行，非常酷毙。只是，导游手册上明确告知水位上涨时不合适。就算没有提醒，我也不会选择在下大雨时跑到一条有河的细窄峡谷中得瑟。趁着传说中的大雨还没到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各自安好了营帐，新团友们眉开眼笑的样子便如盼着大雨早些到来般。梅开二度的老同志们情绪明显打了折扣－－不仅公园缺少新鲜感，天气也不合时宜地赶来凑趣－－Chris和Annabelle甚至干脆决定哪也不去，直接到游客中心咖啡厅上网，然后回来休息睡觉！其他一些老同志同样斗志不高。我也是。或许是昨天早晚连续洗了两次热水澡的原因，虽然昨晚睡得又早又沉，仍觉得身体乏乏软软的没有精神。用罢午餐，回到帐篷中躺了一会后，才多少有了些力量感。
睡觉还是观光，这是一个问题。我猜测如果多用一些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的话，我一定会有另一个答案－－现在是下午2：30，耽误了许多时间，余下时间已不够一条长线，原打算的溯溪徒步也绝对不能尝试，晚饭定在6点，总还有些时间就近转转－－或者雨不会来得那么快。步行到游客中心，漫无目标地坐上公园游览车，心不在焉地看着路旁巍峨高山斧劈巨岩慢慢掠过。车子忽然停了下来，是没准备也没听清楚名字的某一站。一眼望去，一侧高山环绕，便快步冲了下去，结果却成了在这一站下车的唯一一位。管它什么所在，这里的每一次驻足和仰望都对得起情绪和目光。路左一条细窄小径从林中草中蜿蜒而去，远处一弯山岭，几座大峰环拥，小路便向着群山臂围的远方渐入渐高，没于林梢。从那条小径的窄度和崎岖度看，这里应当不是游客常到的地方。信步而行，刚刚踏上前后无人的小路没多久，一大群约有20、30只火鸡便神情自若从一旁鱼贯而过，大模大样地边吃边聊边散步，全然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看到野生火鸡，上一次见到这一物种是在房东家的烤箱里。那天是感恩节。1个多小时前气势汹汹的雨水早就不见踪影，锡安一如上次到来时的干燥，弯来弯去的泥土小路甚至没有丝毫的泥泞，只轻轻地结了层软壳，踏不出尘烟而已。很快我就确认了一件事：现在，这里是我的专属地盘，再无旁人。锡安有许多知名的景点，刺激的和不刺激的、巨大的或不巨大的、有水的或没水的，如果不是时间宽裕到可以挥霍，恐怕不会有谁会如此奢侈地找这幺个地方无目标地徒步。
空山鸟语，空谷足音，空空荡荡的天地韵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整个身体的感官功能似也格外活跃和敏感起来，哪怕只是一只红翅蜻蜓忽疾忽徐一旁独舞，也会一下子勾描出久违了的童心。
更不要说神态自若、淡定无语的几只鹿，以及跑跑停停、冲高跳低来回摆POSE的两只蜥蜴了。这些山野间的自在生命固然让我欢喜，给了我惊喜的却是一条清澈小溪里的几个小家伙。五六只趴浮在水面上的黑色昆虫－－小时候管它们叫“油印子”，可以极迅速地在水面上奔行，印象中似乎有时还能飞一小段距离，家旁的小河沟里多的是，却从未关注过。另有几只肥肥憨憨的蝌蚪。看到我的影子从水面晃过，“油印子”们如快播状态的多桨皮划艇般迅速冲到别处，蝌蚪则急三火四地挪了个地方，然后慢悠悠地沉到水底。小溪极窄，透明到底的水洼处成了小家伙们的乐园。在美国著名的国家公园里，看着这些在我的童年中也根本无足重轻的可爱生命，一时间竟想吸支烟，就那么在旁边坐上一会儿－－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在清醒的时候想起香烟了。
蓝天白云，阳光灿烂，David面色凝重的“大雨”似乎只是个玩笑。小路一直向上攀升，越发地不象样子，常常要审视好一会儿才能依稀确认“路”的踪迹，似乎上一次有人从这里走过是上个世纪的事情。 有些浮土较厚的路段，甚至只有在我留下了清晰的脚印之后才勉强能被称之为“路”。于无路处觅路，向更高处漫行，这种毫无追求的徒步同几天前或慌慌张张或跑跑跳跳或战战兢兢的经历别有不同，格外轻松，也格外平静。正慢慢走着，胳膊忽然被路旁的小树枝刮了下。惊奇地发现只百多米的高度上升，在山脚下还没什么特别的橡树竟有了极不寻常的变化－－叶子居然由常见的那种圆润光滑的对生排列变成了硬硬小小的一片，尖刺状的外缘可以轻松地将皮肤划破，而这样的造型通常都是为了应对干旱的气候。不知是品种不同还是行头不同，总之这些聪明的植物真的可以根据需要灵活地调整自身状态。
及至山脚－－从刚刚小径入口处的那个山脚到这个山脚已抬高了许多－－现在面前只剩下巨大无比的垂直石壁拔地而起，再也无路可走。心满意足地下行，途中一块平展展斜铺在路旁的大石头引起了我的兴趣。如此山川美景、如此吉日良时、如此大好石头，总得干点什么。操起一块小石子轻身而上，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地在大石面上写下了“到此一游”几个大字，虽七扭八歪不成章法，但总算于西部鄙陋山野间添了点东方风雅。当然，也许还没等我回到波士顿，我的大作就已是浮云尽散了无痕。这真是锡安的遗憾。
沿着来时那条不成样子的小路回返，在一家老小几只鹿的再一次注视下神采飞扬地回到园区大巴站点。车上游客不多，大都心满意足的表情，其中最精彩的，却来自一个扎着两个朝天辫的小小洋妞。循惯例，晚餐后小酒。新团友自然聚到了一处，老同志们也按着原来的群体分落各处。稍稍有些特别的是漂亮性感婀娜多话的英国妞们，她们身边已迅速聚集起了一群小伙子，相谈甚欢。还不熟悉－－以后也一直不太熟悉的数名新女生们显得极为安静，凑在一处轻言细语地谈笑着。我饶有兴致地观察了一番非正式群体的形成过程后，突然郁闷地发现自己原来一直和68岁的Bob、67岁的Susan以及Rosario等几位坐在一桌。终于无奈地承认，不知不觉间，我已经从少年组修炼进了中老年组，而且这个溶入过程居然严丝合缝水到渠成。这才叫无言以对。
晚10点，英国妞和小伙子们的热情和分贝正待升级，两位司机突然站起，Charles站在似笑非笑故作严肃状的David旁高声宣布，“今晚活动结束，安静时间到！”这个指令令我倍感振奋，但也有些不适应和意外，毕竟10点钟就开睡和2点钟还不睡一样都不太正常。后来听说，有人在旧金山绿龟总部对优胜美地线的司机进行了投诉，那条线路最后一晚的冲突令绿龟公司对我们这一伙给予了格外关照－－David虽然没看过《水浒传》，但也知道先得来一点杀威棒。当然，我很高兴又可以睡个好觉了。明天，我将去试试导游手册上三条有着跌落小人图标的高难度线路中的最后一条－－观景台步道（Observation Point via East Rim trail）。
何润宇 《34天环游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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