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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公寓楼里罕有的双开扇的门,没有门铃,两扇门上各有一个铜门环。轻轻拍动几下门环,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试着稍微拍大声一点,还是没有动静。再用一点力继续拍,终于隐约听到里面有一点声音了。
门开了,出现在门里面的老太太一头银丝,一袭红花长裙,正是她,那位站在空中花园观海的红衣老太。
我刚说声Hi,还没来得及说出身份,老太太已经开口说话了:
“亲爱的,终于等到你了,快进来。”
我不禁愕然,难道老太太把我当成别人了?
随老太太进屋,在餐桌边坐下。老太太说:“你一定想喝我的茶。”“当然了。”我说。
老太太蹒跚着去沏茶。我趁机赶紧四下打量这个神秘的Penthouse。
我所在的位置是餐厅,西边是客厅和起居室。这一层的空间都是开放的,三面落地窗。坐在餐桌旁,早晨可以看朝阳升上狮门大桥,傍晚可以看暮日落下马蹄湾。南面窗外,正是那个巨大的空中花园。花园里种满了各色奇华异草,中间还有一个月牙型的池塘,水面上飘满了睡莲。
室内的装潢并不像以前见过的豪宅里那样奢华,但是每一件家具和陈设都很考究。看得出来,有些家具其实是古董。壁上的几幅油画和楼梯旁的几个雕塑应该都是价值不菲的艺术品。
正忙着东张西望呢,老太太把茶端来了,我赶忙起立接过来。老太太在我身边落座,和蔼地微笑着说:“喝吧,我保证你喜欢。”
这个茶碗显然也是上好的瓷器。我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清香,不是中国茶,也不是英国红茶,好像是一种花茶。我点点头:“我喜欢这茶。”
老太太开心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是我丈夫和我喝了一辈子的茶。”然后她说出茶的名字,可惜我没记住,但我知道了那是用一种果实做的茶。
是弄明白那个问题的时候了:“女士,刚才你是说你在等我吗?我想我们以前不认识吧。”
老太太依然微笑着:“是的,我是在等你。”她指指我胸前的调查员ID继续说:“我们以前是不认识,但我认识这个。我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人口调查了,我知道这个很重要。自从我丈夫去世以后,每次都是我儿子帮我填表,但今年我儿子在欧洲,我打电话给他,他说:‘妈妈,这次你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可这次我收到的大表,我自己帮不了自己,只好等你来。我已经等了你两个多月了。”
天哪!等我两个多月了。我赶紧拿出一张2B表:“好了,我叫Jason,现在我来了,我们来填表,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
“请问在今年5月16日有几个人住在这里?”
“就我一个人。”
“请问尊姓?”
“......”
“请问芳名?”
“Ekaterina,家人叫我Katyusha。”
Katyusha,好熟悉的名字,是不是就是喀秋莎吗?我问道:“您是俄罗斯人?”
老太太点点头:“是,我是俄罗斯人。”
“请问您的出生日期?”
喀秋莎:“......”
“哦,”我一边复述一边写,“1941年......”
喀秋莎:“不,不是1941年,是1914年。”
我擡起头,仔细看了看老太太:高高的个子,腰板挺直,虽然满头银发,脸上虽然刻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双眼依然闪出神采,怎麽看都看不出是92岁高龄的老人。
我认真地问道:“您确认是1914年,不是1941年?”
喀秋莎笑了:“我确认,是1914年。我还没有老糊涂。我记得我一生中的所有重要日子。1938年X月X日结婚;1936年X月X日从中国来到加拿大...”
我吃了一惊,打断老太太:“等等,您说您从中国来?我没听错吗?”
“没错,我从中国来,中国哈尔滨,那是我的故乡。” 喀秋莎眼中放出光来,“怎麽,我们是老乡吗?”
我迟疑地答道:“我想我们是的,我从中国北方来。”
喀秋莎立刻拉住我的手:“哦,Jason,我的老乡,真高兴见到你!”
我的天!真没想到,在加拿大认了一位92岁的俄罗斯裔中国老乡。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问出一连串的问题:“您出生在哈尔滨吗?后来怎麽来的加拿大?您会讲中国话吗?...”
“不,我出生在俄国。”
随着喀秋莎的讲述,一幅历史长卷在我面前徐徐展开:
“我出生那年,发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我父亲是军人,在欧洲战场上阵亡;当我三岁的时候,俄国又发生了革命......一年后,继父带着母亲和我逃亡到中国,在哈尔滨定居下来。我在哈尔滨长大,在哈尔滨读了全部的小学和中学...”
喀秋莎喝了口茶,继续讲下去:“哈尔滨是个美丽的城市,那里有一条江,江心有个岛,上中学的时候,夏天我经常跟同学一起划船去岛上玩。我还记得我的学校的样子,我还记得那些美丽的教堂,那些繁华的街道......我多想再回去看一看啊!Jason,你去过哈尔滨吗?”
“是的,我去过很多次,那个城市现在依然很美。我见过那条江,也去过那个岛,在那些俄罗斯风格的街上走过,也看见过那些美丽的教堂,还吃过那里的俄罗斯黑面包和红肠。”
“哦,太好了!我也想吃。”
我仍然按捺不住好奇心:“那您后来怎麽又来加拿大了呢?”
喀秋莎轻轻叹口气:“正当我在那个天堂一样的地方快乐地成长的时候,日本人来了......当我22岁的时候,继父又带我们全家逃离了哈尔滨......
经过很多磨难,我们最终来到了加拿大......我们在这里躲过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在这里,我认识了我的丈夫......
讲到这里,喀秋莎的眼睛又亮起来,“他是法国人,我很爱他,他也很爱我......我们一起幸福地生活了50多年。我一直到70岁才退休,在那以前我做社会工作。现在,我仍然能自己照顾自己,我出门不用电动轮椅,我能自己去市场买菜......”
......
分别的时候到了,喀秋莎紧紧抱着我:“Jason,答应我,经常来看我。”
(摘自Jason的唐人故事的博客《我在温哥华查户口——第二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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